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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，在卡賽爾看了一件讓我幾乎流淚的作品。

一開始，不明所以地跟著群眾走進一個小門，一條很暗的走廊，然後進入一個幾乎全黑的空間，空間中，四面八方傳來各種不同的聲音，像是人聲，又像樂器的節奏。我什麼都看不見，好幾次撞到前面的人，只好以極慢的速度往前小步小步探索。聲音不停傳來，並且聽得出來聲源正在移動中。此時我以為這是一件聲音裝置，靠多支喇叭以及聲音變化來呈現出空間的感覺，心裡覺得還不錯，效果很好蠻有趣。忽然間有人搭住我肩膀引導我前進，心生感謝的同時，我發現：這人正在發出聲音！原來所有聲音都是人發出來的！他們正在移動中！

"So! You're making those sounds!"

"嘎...嘎...嘎..."  （此人正有節奏地怪叫中）

"Ok... you can't talk now..."

我被引導到靠近牆壁的地方，摸索一陣後，靠著牆坐下來。隨著眼睛漸漸適應黑暗，以及實際上展場有非常微弱的燈光，大概了解了情況。這是一個約是一百多平方公尺的展場，略成長方形，天花板的邊緣與牆面有一小縫，從縫裡透出間接光，也就是說燈是裝在天花板的上方內層，且燈的明暗變化有人在控制。場地中大概有數十個觀眾，以及約十來個表演者，表演者不停地穿梭在觀眾之間並發出聲音，每個人負責特定的聲音，有人嘶嘶嘶的氣音、有人嗚阿嗚阿的渾厚低音、有人固定高音、也有人負責長而嘹亮的間歇性高音，所有搭配都天衣無縫，就像交響樂隊一樣精采，有點類似電視上可見的那種人聲音樂（嘟啊～嘟啊～），但他們的音樂比較像聲響不像音樂，旋律少，且時而緊張、時而緩和、時而悲傷，比人聲樂隊高明太多。

忽然，他們從單純移動變成跳起舞來，現代舞，每個人的舞姿都不同，舞動得非常激烈，同時聲音也沒停下來。請注意，此時展場還是幾乎全黑，只依稀見得著附近的表演者在動作中。但是從發出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快越緊張，以及遠處肢體碰撞地板的聲音，我完全能感覺到舞蹈的張力就存在前方，即使我看不見。我附近的一位女舞者，負責的是非常嘹亮的高音，她不時舞動，然後暫停動作長嘯，聲音令人感動得起雞皮疙瘩。此起彼落的聲音、不停移動與舞動的模糊人影，越來越緊張，越來越激烈，就是這一刻，我心中充滿無以言喻的感受：能量、律動、平靜、變化、焦慮、生命、努力、人、力量、協調...好像什麼都是也好像什麼都不是。我眼眶濕了，眼淚幾乎流出來，它說了我心裡說不出的話。至於那是什麼話？現在我還是說不出來。

在舞蹈與聲音到達最高潮處，一切忽然停止，所有舞者都伏在地上，沒有聲音、沒有動作。觀眾報以熱烈掌聲，但這才是第二段的開始。默默地，有一位舞者站起來（因為是在黑暗中，沒引人注意，且也沒人分得出舞者還是觀眾），沒頭沒腦地開始說起自己的故事，說自己的生命中遇到的困難，自己的想法與作為（一開始我以為是哪個觀眾發神經了，還想叫他閉嘴，真是抱歉）。說完之後沈默一小段時間，另一位舞者在場地的另一端也同樣說起自己的故事。就這樣，七八個以上的舞者說了自己的故事，只要誰說起故事，群眾就會摸著黑移動到他周圍，很有趣。結束後接著又是一小段沈默，然後所有舞者開始唱起歌！歌詞的內容與剛剛的生命故事相關，有些部分勵志，比方唱著不要害怕接觸、不要恐懼之類的，有些部分我聽不懂。這次所有舞者動作一致，像是歌舞片那種排場，不過他們是穿梭在群眾中表演，所以陣型、移動都是隨時在變化（必須考慮有熱情的觀眾想一起跳跳，或者有些人要離場之類的，還要注意別踩到人）。之後一樣的橋段重複一次，不過說的都是德文，更聽不懂了...這段我雖然沒流淚，但是覺得非常精采，歌唱得好，舞跳得好，所有人的配合與燈光的微微變化（燈光隨他們表演而變化強弱，大約是從很弱到極度弱之間）更是無懈可擊。

最後到了尾聲，不再唱歌說故事，回到先前的單純聲音與舞蹈組合，但聲音/音樂及舞蹈都跟先前不同，這段有點部落風格，很有生命力，很有力量，但不似第一段那麼神經質，不過變化一樣多得令人目不暇給，也一樣非常令人感動，可惜的是我覺得燈光太亮了，也許是我當時已太適應黑暗，所以看得比第一段清楚，雖然可見很精采的舞蹈，但我更喜歡看不太見的狀態，我認為他們也是希望觀眾看不太見，也許應該把燈再調弱一點，或者間歇打些強光讓觀眾瞳孔再縮一次。

這段的高張力維持了好一段時間，卻來了個意外的結尾：到了某個段落後，舞者開始聚集，然後唱起歌，大約就是幾句歌詞在重複：「我們下次再聊過～」、「你該走啦～」...哈哈哈，趕人了啦！唱得很好聽，旋律也很好聽，有點福音歌的歡樂感。這舞者隊伍就慢慢把所有坐在牆邊包括我在內的觀眾一一拉起來，慢慢趕到場地中間，這之中他們好聽的歌跟舞蹈都沒有停過，像個遊行隊伍！連我被拉起時都很自然地隨他們蹦蹦跳跳了一小段路，接著他們把所有觀眾都趕出那條黑暗的走道，趕到展場入口外，門一關，表演結束！

門外所有人全部鼓掌叫好～

實在太棒了，這是我在這兒看到最好的作品之一！